家巧儿

在以前的乡下,我最熟悉的鸟就是麻雀。我们老家管麻雀叫“家巧儿”。它们一年四季陪伴着人们,非常活跃,拉帮结伙地在村子里和田野里飞舞、蹦跳、聒噪。家巧儿爱把家安在人家的屋檐上。那时候,乡下基本是土坯房,有的屋顶成坡形,挂了瓦,家巧儿就在屋檐上有较大空隙的瓦底下安了家;有的屋顶很古老,是平的,用泥糊成,屋檐上有厚厚的护檐草,家巧儿也不嫌弃,在护檐草里掏了个窝居住。这样,它们就和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了。那时候没有闹钟,窗户上没有玻璃,都是糊的白纸。每天窗纸刚透亮,窗外就传来家巧儿叽叽喳喳嘈杂的叫声。它们的音色不好,不像燕子细细的悦耳的唧唧声,是令人生厌的像吵架似的噪音。而且它们喜欢聚在一起,总有四五只以上,在院里的树上蹦来跳去的闹腾,也不知在吵些什么。家巧儿的飞翔本领似乎不高,不像鸽子长久地在空中盘旋,也不像燕子能飞到高空只剩一个黑点。它们飞得和大树差不多高,翅膀拍一下就夹起来歇一下,一窜一窜地飞,很笨拙。而且飞不过一二分钟就找个地方落脚休息,然后叽叽喳喳地叫。在夏秋季,家巧儿白天一般长在田野里,几十几百地成群结队。它们时而落在麦穗、谷穗、高粱上极快地抢吃人们的粮食,时而呼地一声齐飞起来。无论是吃还是飞,都会叫声一片。它们什么都吃,无论麦子谷子,大豆玉米,只要能吃的进去从不挑食。所以,在农民眼里把它定为“四害”之一,一点都不过分。据说它们也吃虫子,我没有亲见。小时候过麦秋,分配给我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晒麦子时赶家巧儿。开始我以为这是个轻省活儿,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个烦心活。家巧儿们早早就来到附近的大树上等着了,兴高采烈地讨论怎样偷吃。麦子还没摊开,就有胆大的飞下来,试探着蹦蹦跳跳地向麦堆靠近。我拿起一块坷垃,冷眼看着。它一看我没反应,就快速跳到麦堆前,吃一下抬一下头,迅速吃起来。我一扬手,它忒儿地飞快逃走了,比坷垃还快。等把麦子摊开来,它们就大面积进犯,赶走那边的这边来,赶走这边的那边又来。我疲于应付。后来我突发奇想,在麦子上支起一面筛子,想逮住一只家巧儿。然而它们却很狡猾,从没有成功。要想抓家巧儿,最好的办法是到屋檐上掏它的窝。必须在晚上天黑的时候,搬来梯子去掏。它们晚上视力不好,很容易捉住。父亲曾经为我捉过一只。那是一只老家巧儿,羽色很深。父亲把它的双翅剪短,一只脚上拴上麻线,以防它飞走。我把它握在手里,它横眉怒目地瞪着我,头上羽毛都竖了起来,能感觉到它的心脏突突地跳得很快。我牵着线,它努力想飞走,却飞不起来。小伙伴们都很羡慕,回家也央求家长给他们捉。我想养着它,可它不吃也不喝,最终死了。说来罪过,我还吃过家巧儿。邻居一个叫某岭的人,比我大七八岁,当时已是个青年,掏鸟摸鱼样样在行,是我崇拜的对象之一。他曾经从地里捉来过一窝我们称作“啊啦”的雏鸟,养了很久。我大约十来岁那年,好像是一个春天。有一天,他突然叫住我,神秘地说,给你点好东西吃。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那个还温热的东西一看,似乎是一只家巧儿。我问,是家巧儿?他点点头,说,吃吧,杠香了。对于吃的,我向来是不拒绝的。于是,我揩去外面的糊饹馇,捏起深红的肉吃起来。果然很香,烧烤过的肉特有的香。妹妹们眼巴巴地看着,说,哥哥,给我点行吗。于是,我们兄妹三人很快吃完了那只家巧儿。那年秋天,有只家巧儿无意间闯进我家屋里,惊慌失措,找不到门了,在里间乱窜。我和妹妹放下门帘,奋力捉住了它。大约养了两三天,也死了。不过这次我没有扔了它,而是用柴火把它烧熟后吃了。由于火候掌握不准,糊了,不如某岭烧得好吃。那时候的冬天,似乎特别冷。下雪的时候很多,雪也大。我不知道家巧儿们是不是也储藏过冬的粮食,反正冬天见到它们的时候比较少。偶尔看见,也是畏畏缩缩的,不够精神,蹲在干枯的树枝或墙头上,小声叫着。后来有人收购家巧儿,它们的末日就来了。捉家巧儿的人陡然增多,把它当作生财之道。甚至还有人发明了专门的网来捉,家巧儿的数量锐减。曾经在野外无数家巧儿成群呼呼地忽高忽低飞舞的情景,再也看不见了。那天,我在大街上走着,忽然听到久违而又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叫声,急忙抬头寻找,发现有两只家巧儿站在路边高高的杨树上,正蹦跳着闲聊。我仰视了许久。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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