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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出晚归、步履匆匆如你,是否停下来仔细打量过自己的小区?那位流连于棋牌室和花圃的老爷爷,话里有酒气;西侧高楼上有只吱吱喳喳的鸟,自带忧郁感;一首顺口溜的载体,是灌木林里的水泥电线杆……
在这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附近”,一切平淡无奇,一切日益更新。而房主往往擅长捕捉遥远、深邃、转瞬即逝的美,几乎快忘记简单、重复、普通是历史的常态,是目力可及的生活。何况,现代性城市空间中,成群迁徙的大雁、卖烤地瓜的手推车既成景观。
本文摘自《流动的丰盈:一个小区的日常景观》,作者徐前进是一名青年学者,他在小区里四处游荡,饶有兴趣地观察、记录,发现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故事。
壹
小区的夜晚很安静,偶尔有救护车、救火车或警车的鸣啸,以及一些刺耳的声音。初冬的一个午夜,小区中部西侧有一对吵架的男女,女人在哭喊,男人在咆哮,之后是单元门摔碰的声音。女人安静了一刻,之后又大声呼叫,男人的音调也高起来。转年又一个夜晚,大雪纷纷下,小区北侧路上有一对拌嘴的夫妻,他们边走边吵,对立的气势越来越激烈,女人突然提高声音说:“你敢,我就看你敢?”她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男人也停下来,呼吸急促,吹散了从面前落下的雪花。俩人眼神严厉,不容许外人侵入他们的空间。女人瞪着眼睛,再次厉声问男人敢不敢。“噗通”,女人被摔倒在地,男人大步向前。第二天,那处雪地里隐约有一个凹陷处。这是一种在亲密关系中才会出现的问题,在一个时刻他们怒目相向,但他们仍旧是最亲密的人。在日常生活的意义上,这是一种奇异的景观,而奇异意味着很少出现。小区的街道上更多的是那些挽着手倾心交谈的夫妻、在默契中沉默不语的夫妻。
小区南侧路边有过一段破碎的友谊。一个高高的年轻人出现了,下身是瘦瘦的黑裤子,上身是黑白格子夹克。他快步向前走,身后跟着一个胖同伴。两人一声不吭,高个子突然停下来,转身大声说道:“咱们就这样,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说完扭身往前走,胖同伴想喊住他,高个子转过身,用手指着他:“你甭玩我,我都知道”。之后他再也没回头。胖同伴的眼睛里有愤怒,还有一点惭愧,静静地站在那里。“哧”,他的嘴里发了一声,然后扭身而去。第二天早上,一个母亲陪着女儿上学,她们一路向南,经过那段友谊破碎的地方,女儿边走边背三字经:“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一辆从西向东而来的电动车打断了小女孩的思路,母亲给她一些提示:“为……为人子”,小女孩又接着背:“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小区东侧南北路上出现了两个老人,八十多岁,一个拄着拐棍,另一个没有拐棍。他们走得很慢,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俩人碰了面,相互打量,眼神中有温厚的笑容。
——我得有两三年没有见到你了,听说你的手术做得很好,一直想去看你,但走不动了。
——我也走不动了,今天看太阳好,出来走走,天一冷,就窝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你身体还好吧?
——好,好,吃得也行,就是容易累,但又睡不着。
——我也一样,一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有时候胃疼,一宿睡不着,天暖了会好一点。
……
拄着拐棍的老人向南走,脸面错过时笑意浓厚,不停地点头,没有拐棍的老人也点着头,待老朋友过去,他低下头,在保姆的陪伴下向北走。向南走的老人经过一块2米高、2米宽的木板墙,长条木拼接而成。路东边有武警消防队,门前有四辆消防车,消防车入口的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字幅:“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消防官兵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与这个小区有多重联系。那块木板是训练用的,一队小伙子站在木板墙远处,一个一个跑向木板,双手攀住木板墙上方,双脚踩住下方的缝隙越过去。隔一段时间,他们穿着迷彩服,列队进入小区南侧的理发店,规规矩矩地坐在里面。消防队养了一条大个头的哈士奇狗,每天下午一个消防兵牵进小区。夏天哈士奇的毛剃得很短,头和尾巴上的毛留下来,看上去很幽默,很健美。主人不会让它跟小区里的狗过分亲近,仅仅让它在草丛里方便方便就拖回去。有时它不愿意回去,就趴在地上抗议。小伙子问它:“你回不回去?下次你还想不想来?”狗张着嘴,吐着舌头,看着主人,“哈哒哈哒”。
小区里有一家酱菜馆,酱牛肉50块钱一斤,酱猪肚80块钱一斤,还有水煮花生、各类凉菜。夏天夜晚,食客在外面吃喝,放声地吹牛。年夏初周日的中午,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跟在四个穿着迷彩衫的消防兵身后进入餐馆,三个兵坐在桌子旁边,另一个兵和那个姑娘走到迎宾桌前点菜,她可能是来探亲的。
秋末清晨,消防队的大门开了,十六个小伙子呼喊着跑出来,抱着电钻、冲压机、电线、工具包,打开消防车的门拼命往里塞:“快……给我……别掉了……往里挤一挤……关门关门”。他们飞快爬进车内,甩下一串在这个短暂时刻极富意义、但不会进入历史档案的应急话语系列。驾驶员已开启发动机,“哧哧哧……嗡嗡嗡……”。他打开对讲机,通报线路状况。车门关闭,警报开启,灯光闪烁,发动机转速飙升,车头左转向南,正常行驶的车道上挤满了车,四辆消防车借用对向车道,迎面而来的汽车迅速靠边。消防车鸣着笛飞驰而过,“嗡嗡……嗡嗡……”,在南侧的丁字路口穿越红灯,左转向东而去,警报声音慢慢变小,从大门开启到不见踪影不过三分钟。
向北走的老人在路口转向西,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牵一头骡子,骡子拉一辆平板车,四个铁掌踩在地上,“嘎达…嘎达…”。车上除甜瓜外还有一个桶,桶里有粮草。那个人将草料桶放在骡子跟前,它慢慢地吃,吃完了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摇着尾巴看着过路的人,无声无息。我走近前,摸摸它的头,它温顺地看着我。那一天,我买了10块钱甜瓜。“都是自家种的,没抹药,自然熟,放心吃就行”,他掰了一块放在嘴里。“你是从哪里来的?”“城南农村的,边走边卖。”城里的路已经不叫马路,而是沥青路、水泥路,这头骡子走在路上,“嘎达…嘎达…”,这个声音占据了周围的有限空间,始终无法逃脱在无意义中消失的机制。它站在小区街角,像一个具有怀念意义的景观。
(出版社供图)
贰
小区西侧的高楼上有一只鸟,每天晚上在那里叫唤,“呜……呜……”。声音前高后低,有一种天生的忧郁,夏天夜晚最清晰,冬天也不会离开。夜晚零下二十几度,空气严重污染时,四周一片灰霾,它也在那里,“呜……呜……”。
年深秋,那个声音消失了。我从阳台望去,看不到它的一点影子。天空里飞过七只大雁,一字排开,忽扇着长长的翅膀,缓慢从容,从一字形转向人字形。在我小时候,每逢春秋之际会在天上看到迁徙的大雁,近十年都没有看见过。在物种灭亡的时代,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经济高速增长后,令人可喜的是自然秩序的恢复。沿着大雁南飞的行迹,我在窗玻璃外面看到了一只花生米大小的蜘蛛,它结了一张八卦大网,黏在白色的塑钢门窗上,守在中央等猎物。
这只鸟栖身的高楼东边是一条南北向的路,4米宽。三个男青年和两个女孩由南向北走,谁都不想落在后面,谁也不想走在前面,所以并排着走,铺满了路。在路边停车的地方,这个队形会随之变化,等路宽了又铺满路,谁都不想落在后面,也不想走在前面。
一辆电动车从南向北飞速过来,根据网络订餐客户的地址送餐,“嘀嘀”,喇叭声短促清脆。电动车是廉价、高效与隐秘的结合体,车载电机声音微弱,但喇叭很响。它有机动车的速度,但不遵守机动车的规则。它跟在这个队形后面,“嘀嘀……嘀嘀……”。中间的男青年回头看了看,继续往前走,左边的男青年意识到自己占用了对向车道,走得慢下来,向右并,跟在同伴身后,电动车飞快而过,车座后面有一个蓝色布箱,外侧有四个字:“**外卖”。中间的男青年嘴里嘟囔:“啥玩意儿”。骑车人会听到,但停下来争论的时间成本太高,于是飞驰而去。
两个女孩在着装上像两个时代的人,一个穿着时下流行的灰色宽腿裤,上身是白色短羽绒服,外加黑皮鞋,蓝白方格丝巾,看起来很优雅。另一个女孩穿黑色紧身裤,配高筒皮靴,上身是淡黄色长衫。这个款式已经流行了七八年,但新式宽腿裤转眼间成了时尚。30年前,一个裁缝对我说:“上衣样式变得快,隔几年就有新的,但裤子样式不会变”。她的判断已不合时宜。到底是什么因素在决定着人对于衣饰风格的选择?为什么有的风格盛行一时,转眼变得老套,几年之后却又会重新流行?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不但服装有这个特点,思想也有这个特点。
小区中部空地上有一个花坛,几个老太太将绿化用草清除,各占一块,以心照不宣的方式确定边界。春末夏初,外围有葱、辣椒、扁豆、茄子、生菜,里面有香菜、白菜、红萝卜、苋菜、黄瓜、葫芦。白菜丛里窜出三颗长得高高的土豆。花坛中央是一棵稠李树,七八米高,树干底部有一个笼子,里面养了一只鸡,她的预定功能是下蛋。她有时在鸡窝里咯咯咯叫,偶尔出来散步,主人跟在旁边,不让她走远,见到狗来了,就将她装进去。有一天深夜,我听到她吱吱叫,声音里有慌乱,一会儿平静下来。第二天,笼子空着,门开着。每次经过,我都往那里看看,希望再次见到她,听一听咕咕咕的叫声,但她始终没有出现。半年后,养鸡的人在树下圈了一处地方,周围用铁网围成一个方形。楼上的熟人在窗户上高声跟他说话:“你那样也没用,照样丢”,“丢是丢,但偷起来也不容易”。第二天,里面有七只小鸡,三只黑色,四只黄色,毛茸茸的,“嘀嘀……嘀嘀……”,刨土,啄食植物叶子。
(出版社供图)
花坛中央的树上常有麻雀停驻,隐藏在叶子里,三五只或几十只,有时在休息,有时在梳理羽毛。小区最常见的鸟有两种,一类是灰喜鹊,叽叽喳喳,一类是麻雀,成群结队,飞上飞下。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在城市小区里生存下来的鸟类要具备三个条件:繁殖力强、不择居、不择食。那些羽毛多彩、声音好听的鸟难以适应这些条件,虽然在小区里偶尔能见到,但极为稀少。
在花坛周围,三个小孩在父母看护下自由地奔跑。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骑着儿童车,一个小男孩跟后面追,她拼命往前蹬,边蹬边喊:“我给你50块钱,可以随意闯红灯,好不好?”之前,三个小孩约定由一个男孩扮演交通警察,处罚违反交通法规的行为。游戏开始了,骑车的小女孩没有理会小男孩停车的手势,她违法了交通规则。另一个小男孩跑过来,跟扮演交通警察的小男孩说:“我给你块钱,你让我随意闯红灯”。小女孩参与竞标,“我给你块钱,你让我随意闯红灯,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