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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风净，青菜萝卜糙米饭。

水澈土沃，瓦壶天水菊花茶。

这几天，天格外蓝。却又不似春夏，浓郁的蓝，有层次、有过渡、有云朵衬托。冬季的蓝天，是薄薄的一层，淡淡的蓝着，一整个天空都是同一种颜色，蓝得通透深远。

太阳光线在淡蓝中闪烁，看上去并不耀眼，但人们知道它来路漫长，许多神秘且鲜为人知的事情，就发生在路上。柔和，清静，风也从容，让人忍不住就想驻足在这样的天空下，等待一个故事发生。

“给她一个铜板，她就用小刀切下三四根萝卜。萝卜极脆嫩，有甜味，富水分。自离家乡后，我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或者不如说自我长大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小时候吃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汪曾祺《萝卜》

风尘仆仆的人世间，需要丰收的喧嚣。在云南淡蓝的天空下，农人们正在丰沃的红土地里收获萝卜。拔萝卜，往往需要全家老少齐上阵，还没走到田里，家家户户已经一派欢腾。

萝卜与云南有缘。云南山地多，海拔高，气温低，偏偏萝卜是不矫情的农作物，认准了，一头扎进地里，不管不顾地长。好伺候好养活，也不生虫，像寨子里土生土长的淳朴后生。长成后有孩童手臂那么长，粗粗壮壮，白白净净，拔一根，抖搂抖搂，红泥块簌簌掉落，啃一口满是泥土与青蔬香气。入口水甜水甜的，拔出前，萝卜肯定刚喝足山泉水。

萝卜好不好吃，与它曾经得到过什么样的滋养成正比。云南地洁水净给了萝卜植物生命中的第一桶金，这是它在草木植株界的竞争力，足以让一个萝卜族群拥有一蹴而就的声望。

这里的萝卜常被当作水果吃，并不是云南水果少，而是山地种植出的萝卜汁多味甜、质嫩清脆，入口无渣，当地人喜欢当作水果生吃，这种萝卜也被叫作“水果萝卜”。

很多70、80后都说，自己是吃着萝卜长大的。那时寨子闭塞，交通不便，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物质上不丰富。萝卜从长苗到成熟过程中，随时可以当作菜食用，是平常人家最方面获取的食材。

萝卜缨子洗净，在开水里翻个滚，嫩生生碧绿绿的颜色不变，放点盐粒，就是一盘好菜。绿缨子、红辣椒、白菌子切碎与腊肉一起炒了，盖在粉色的梯田红米饭上，简单的一顿饭也色香味俱全。

小半个萝卜下肚，隐隐已经觉得有些饱了，看见地里削去萝卜缨子与尾巴的萝卜堆成了堆，我赶紧拎起竹筐把萝卜往溪边送。

萝卜被扔进溪水里，女人们挽起袖子忙乎开了。经过一番搓洗，萝卜模样俏丽起来，青顶子更显碧绿，白色外皮水盈如玉。

男人们抬出用来推萝卜丝的架子，用干净的萝卜叶子细心擦洗，准备着属于他们的劳作。在云南，萝卜处理成为萝卜条，称为推丝。铁质推丝架有寻常板凳那么高，大概在60公分左右，数十条锋利铁片横竖交错，形成1厘米的方格。

胳膊粗壮有力的男人们，把萝卜尾朝下，头朝上，使劲推进方格。其中，还要有些技巧，莽撞的后生常常会把长萝卜折断，白白损失一个好萝卜。有经验的人，会根据萝卜生长曲线，顺势推出，既保证丝丝均匀，也不会因蛮力而折。推至靑顶，留下10厘米不推，好将缕缕萝卜条连接在一起，方便搭在细竹篾上晾晒。

锋利的铁片划开萝卜，清香扑鼻，透着甜，汁水顺着推出的纹路淋漓。小孩们围着推丝架，伸手去接滴下的汁水，抿着嘴吸允，舔着小舌头，他们试图分辨出那个萝卜最甜。大人笑着驱赶他们，像是在打发馋嘴的小麻雀。

晾晒架依着山势搭建，碗口粗的小松木之间，横着4、5条结实柔韧的细竹篾。推好的萝卜，一个一个从中间分开，搭在竹篾上。

架子上晾晒的萝卜，更像是一株植物前半生与后半生的交接。滴落的汁水里，不只是对土地的眷恋，亦有向往、希望，以及对命运无尽的好奇。观者如我，忍不住想，也许每一个生命都需要有一场这样的脱离与变换。

靑顶束缚着雪白的萝卜丝，远远看过去，像是尘世间飘荡的白色拂尘。蓝天，群山，微风，山林，在这样的画面里，萝卜也变得不凡起来。

蓝白色的场景下，总会让人想起纯真年代发生的故事。有那么一刻，透过串串白色望着蓝天，四周阖寂无声，连风声都消逝，时间悠悠缓缓，天空高远浩渺，耳边似有梵音，我陷入其中，不想回神。

云南阳光干爽，3天左右萝卜就能彻底晒干，在高原上晒成的萝卜干，最大的特点就是能“保质保鲜、经久不变其味”，是制作相关菜肴的首选。

好的食材总能勃发出无尽的生命力，它在山清水秀中素面朝天，即便被晒成萝卜干，也能遇水复苏，遇味融味，该清脆清脆，该软糯软糯。

长中的愣头愣脑，没心没肺，与烹饪上的气象万千，变化多端，竟然是相辅相成的。萝卜有一种滋味上的“大慈大悲”，能包容一切际遇，与它相逢的每一味食材，都能改变它的滋味，却从不能改变它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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