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麻雀谈诗的精写

解剖《麻雀》谈诗的精写古道(诗评媒评论员)麻雀

丨许敏

带着广大的愿力在飞

飞得那么急促,惊恐

从一处低矮的树丛到另一处低矮的树丛

半边脸喧哗,半边脸虚幻

几乎无暇顾及黄昏落日的

巨大,庄严。

没有一处天堂肯收留它们

也没有一块碑石想过纪念它们

死了,除了骨头成灰

什么也没留下

一只,即是无数只

一生,亦是永生

有时,在斑驳的草地

在肮脏的沟渠边

在城市的一小块漏下阳光的空地上

它们嬉闹,争吵,亲着,搂着……

那种瑟缩的爱,略显拘束的

亲密,你在蒙垢的窗玻璃

后面,突然感到内心的

不忍。岁月天真无邪

你也曾充当过稻草人的角色

白日做梦,夜晚失眠

颠倒的生物钟里,几只麻雀,一闪而过

季节陷于变声期,有无限的辽远

和寂静。严寒将至

一阵大风,一场细雨,在庸常的生活里

迂回,律令不可抗拒

时光如此绝决,你略显忧伤

但也获得了平衡力

此时,公园里

湖水泛白,灵魂趋于洁净

一群麻雀,向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堂飞去

大地的心,空空荡荡

你不想——独自度过寒冷的冬天

精写法(或深写法)偏向于传统技法,特点是专注于对象,集中笔力把一件事物充分地往深广处写带,在此过程中附着诗意和思想情怀,于主脉推进中迸珠溅玉,线索清晰,建构有力,造型饱满,喻意明确,但十分挑战诗人(也包括读者)对于事物的生动性和深广度的敏感性、观察力、挖掘力、提炼力、描摹力、架构力,简单来说就是既要具备诗外功夫,又要具备把它与语言结合的能力。这种类型的作品写得不好的最常见情况就是平庸,首先是诗外功夫的平庸,其次是语言结合的平庸。

说到这里,顺便提一下与之相对的浅写法。浅写当前较为流行,特点是多向度浅触,长于表现诗意上的模糊性、多变性、深潜性、无限性,写好了玄惑迷人,意境悠远。但这种写法难以针对同一对象充分描摹和挖掘,尤其是难以确定性地挖出和展示思想情怀深处的隐藏价值,由于各个向度上的意象以浅涉为主,内在线索关联容易出现断裂、阻塞、不合理、不和谐等问题,诗意真正能内部深潜和融通的很少,形式主义臆造乔伪品居多。

事实上我怀疑有些人(包括诗人和读者)热衷于“浅写”类作品,很可能是在无意识地躲避精写的深度写读困难。精写需要更深厚的经验意识和准确提炼的能力,即更多的诗外功夫。不仅于此,对于诗人来说,还需要把诗外功夫与诗歌语言结合的高超能力,而绝不仅仅只是表面的语言淬炼,对于读者来说,还需要在这种诗语中去迅速映射自己诗外功夫的能力,这个难度是相当大的。浅写的深度模糊性还成了有些人掩盖内涵缺失的障眼法,他们的作品没有一个有价值的内核,只是在玩语言的花式和表面的精致。这些,值得排斥深精写法的人产生一丝警惕。

《麻雀》是一首在着力于在肖形摹神的基础上去深度挖掘、展现麻雀的精神气质,进而关联到艰辛人群的精写作品。它自始至终一直专注于对麻雀形象神态的勾勒,通过对麻雀飞行、停留、环境等形态的捕捉描写,生动准确地呈现了麻雀的生存状态,表现了它简单、卑微、瑟缩、努力的气质特征,并在人格意义上进行了有效的附着开拓。麻雀虽然卑微艰难,但却是单纯朴素、相亲相爱的物种,哪怕飞行姿态并不优美,需要躲避几乎世间的一切,却从不放弃生存的努力和朝向天堂的方向。诗人准确抓住这个写点,在准确描摹麻雀的基础上用通感方式暗中关联人的命运,过渡到人格意义上的关怀怜悯:我们很多人和麻雀一样,也是卑微而艰辛的,仿佛稻草人一般在岁月中蒙尘,经受令人瑟缩的严寒,产生无可奈何的忧伤,但我们也像麻雀一样相亲相爱生活着,从不放弃对于快乐和幸福的追求,目标朝向天堂。这样,就在把麻雀的生存处境惟妙惟肖写出的同时,还把麻雀的精神气质和它对于人的启示意义,特别是对于特定人群的启示意义,用带着忧伤和悲悯的关怀口吻充分表达了出来。对于麻雀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甚至看上去很卑微、缺乏诗意的物种,在生动准确地写出其动静形态特征的同时挖掘和附着上这种人格意义上的深、广、涵度,且喻象自然,诗意圆融,毋庸讳言是写得成功的。

在具体的写点选择和笔法处理上,这首诗可圈可点。这里说下其张力的产生和思想情怀的递进升华过程。诗人准确捕捉到了麻雀的形象和处境特征,其形象气质是:“急促,惊恐,无暇顾及,瑟缩的,拘谨的,一闪而过”,其处境是:“一些低矮的树丛,斑驳的草地,肮脏的沟渠,一小块漏下阳光的空地,辽远和寂静,严寒将至,没有一处天堂收留它们,没有一块碑石纪念它们”,这些描写除了精准地提炼出了麻雀的生存处境和精神气质外,更关键的是对于随后的人格意义具有重要的差异化价值,在此基础上诗人进行张力撑开,进一步表现麻雀的行为又充满了生存的欲望、努力、坚韧。乐观:它们“嬉闹,争吵,亲着,搂着,瑟缩的爱,略显拘束的亲密,有平衡力,向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堂飞去”,通过这些精准锁定,一群生存艰辛但绝不轻言放弃、享受飞翔、关怀互爱、十分令人感动的温馨形象就出来了,空间就张开了。“向天堂飞去,获得了平衡力,湖水泛白,灵魂趋于洁净”等”是诗人的想象,它是主观的,但却是合理的,因为这是情怀推升的需要,代表诗人希望麻雀抵达天堂的美好祝福。从麻雀返观人类的切入点是从“你在蒙垢的窗玻璃后面,突然感到内心的不忍”开始的。“不忍”的表面是对麻雀的不忍,但其实已暗转到人的命运联想了,是对于人的命运就如麻雀一般卑微艰辛的不忍。然后从“你也曾充当过稻草人的角色”到最后“严寒将至,……在庸常的生活里……你略显忧伤,但也获得了平衡力,向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堂飞去”都是在写人了,其实是人与麻雀同化了,技法上来说,就是通过对同一描述对象的描写关怀,让比喻的源象和喻象同时获得了思想情怀上的递进和升华。

另外说下“愿力”这个词。初读到它我曾有点阻梗,主要是觉得有生造感。整首读完后才回头悟出这是一个佛学界使用的词语,作者用它赋予了“行愿、苦修、修行”的意味,如此就很符合麻雀艰辛卑微的氛围了,这样这个词与诗的内在的契合就不仅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向度的微妙指向,即暗示麻雀和它代表的艰辛人群一生的苦修。诗歌中每个词语都是宝贵的,使用不能随意,尤其不能孤立,好的使用既有精妙的用意,又能与诗意完全融合,这是词语使用的一个小范例。

最后简单就这首诗说一下读者的问题。读这种偏向于传统的叙述方法的诗,要去掉一些虚妄的前锋意识,要意识到那很可能只是一种表面化的形式主义认知。如果一开始就因为诗语推进有点貌似繁复平淡的叙述化而排斥它,就无法欣赏、品出其中妙味。传统方法并不是不好,而是已经达到了巅峰,可创新空间相对有限,但并不代表就不能用来写诗了,实际上正好可以像这首诗一样站在其已有高度上,植入新颖笔法,写出富有创意的生动优美篇章。至于思想情怀表达则永远是无止境的,新旧写法中皆可融入,只要表现新、奇、美、准就好。前面说了,读诗同样需要诗外功夫和在语言推进中去映射、浮现它的能力,作为一个自己是否是这首诗的知音的小验证,不妨回想下自己在读到这首诗时的所触、所感和敏感度、反应度,虽然诗无达诂,但大致还是有一些基本的共通东西的,那么,它们在你的第一读感中浮现出来了没有呢?

作者介绍:古道,本名张马,左手写诗,右手写诗评,现居广东。

诗铭:怀着圣徒的虔诚、修女的怜悯、处子的纯洁、天使的快乐、工匠的精致、隐士的淡泊、平民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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