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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
很多年没有什么信件了,那个顶替父亲的少年
穿着墨绿色的制服,把自行车踩得飞快
相对远处高速路上疾驰的车辆
像在倒着走
□野蔷薇
有人偏爱感官的刺激,我给你献上
这一束野蔷薇,我献给你野蔷薇的美艳和桀骜
也献给你花枝上细小的刺
越过尖刺,我希望你不再去爱世俗的玫瑰
那虚伪的、庸俗社会学的玫瑰
那一半来自被改良过的野蔷薇的玫瑰
所有高过头顶的花环都可能是令人痛苦的荆冠
希望我送你的这束野蔷薇除外
□草丛中的小蜥蜴
草丛开着不知名小花,也有蝶蜂
围绕着它们嗡嗡叫,偶尔穿梭着两三只小蜥蜴
就像贸然闯进颓墙废园里的少年
为园中荒芜的美惊慌失措,轻浮的美招蜂引蝶
轻微的生命藏身草芥,但它们的恐慌
不是因为花朵,也不是因为蜂蝶
而是因为有人从草丛走过。显然,这些未学会
变色的小蜥蜴们还不屑与人为伍
□灰椋
天还没有暗下来,河边树上
还停着一只灰椋
它对着残云在水中斑驳的倒影
对着在平静浅水滩中
自由游动的小鱼
以及小鱼身边悄悄出现的月亮
在枝丫间欢快地跳跃鸣叫
像一个贪玩的少年
唯有不复返的时光如夕阳远逝
如灰椋在这个快被光明遗弃的世界
看月色动江流
□不辞而别
我找高志刚,他总是不接我的电话
你再也不可能找得到老高
他昨天已经上山
上山就是一个人已离开人世
电话这头,我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人到中年,朋友们就这样
一个个离我们远去
前些年在咸安走失了贾伟
医院走失了女同学戴向晖
今年春上,一向健壮的
朱国槐又跟着一阵寒风去了老瓦山
一次次送别中,老高曾说
等我的事了了就下去和他们凑一桌
没想到人世间那么多戏言
偏偏他一语成谶
此刻,秋阳正温暖地照着沿河东路
我真希望在电话的另一端
有老高的声音传过来
说他只是不小心把手机遗落在家里
并没有不辞而别
□在玻璃上写字
早上醒来,窗外雪花纷纷扬扬
我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写字
我写积雪满弓刀
仿佛有一把利刃的刀尖被折断
反弹回来扎在我的胸膛
我写误了归期
一条山中小路立即在上面浮起
我一边写水汽一边弥散
似乎每一个字都缓缓流下泪水
我写村头的老枫杨,它
流泪,我写寒风中熄灭的火塘
它流泪,我写黄昏时的叹息
夜半的心绞痛,它也流泪
当我写那年你在风雪中离开
止不住的泪水开始在玻璃上弥漫
并洇出一个镜面,在镜中
我仿佛看见自己重又回到幼年
在一座孤冢前沉沉地睡去
□南瓜花
这朵南瓜花我见过三次
最初是南瓜藤上一个绿茸茸的小芽苞
一缕阳光照在它身上
安详宁静,如文字对神圣事物的摹仿
它不是热烈的,但它的圣洁
给我留下了好心情
我第二次见到它是在初夏的一个黄昏
它羞涩地开出了花,有
蚂蚁在上面爬,也有蜜蜂和蝴蝶环绕
就像一个突然间长大的少年
充满了荷尔蒙的气味
而它旁边一棵被雷霆劈去头颅的白杨
已透出人世一样的沧桑
我第三次见到它是在晚秋的一个午后
庭院高高的白杨枯叶落尽
南瓜花枯萎着缀在
白杨树上一个半青半黄南瓜的尾部
就像母亲头上灰黑的发髻
□生活的借口忆起过去,一座村庄几个平淡的词语似乎就可以打发余生但难忘的是不断退回的生活我爱过的人却在中途一个个不断离开相濡以沫的人在故乡倚门而望我却在市侩的码头与他们相忘于江湖那么多绿皮火车从深夜的村庄前呼啸而过我坐在上面却没有看一眼故乡的灯火少年时爬上高高的山巅幻想初阳能给我捧出一个彤红的世界如今才发现那至高的孤寒中已看不清来时的路我找借口活了下来,却如一个被故乡遗弃的孤儿,说得出孤独说不出爱□洪水中的柏木镇上天一直以这样一种方式隐喻它坚强而苦难的存在:一只孤鹰藏身闪电在泥沙俱下的水边独自站立□河水、石头和涟漪他站在河边向河心掷出一块石头除了溅起的水花,他没想到石头在河水中形成的涟漪竟如此有意思先是如遥远记忆中一个被雨水洗涮得清亮的的石臼然后是一块被风吹皱的灰绸然后是一截在水中不断往下沉的阴沉木涟漪先是横的,像是要把流水拦腰切断,随着流水向前流淌又像是有人在河流腹部拉上一刀但这一切很快就消失河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地忘记了自己刚才被一块石头砸中的事实轻而易举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东湖梅花去年这个时候母亲的双腿越来越疼她怀疑是十年前的腰椎手术失效她给我电话我时我正在东湖磨山看梅花粉的、红的、白的、紫的、绿的一片春去春又回的景象那么多腿在梅树下来回穿梭有的悠闲,有的轻快唯有我一个人的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如今母亲已不在人世,我也不在武汉听说封城后的东湖磨山罕有人迹,想那空自绽放的梅花一定如我去年此时内心的悲凉?鸟雀的欢鸣使人伤悲来,我们彼此辩论①早晨起来,八哥和灰喜鹊站在枝头和门前的高压电线上叫个不停电线一头高高的电线杆上绑着一个高音喇叭里面正反复播放着疫期禁止聚会的消息喇叭和交头接耳的鸟彼此叫个不停像失控的乡村小学课堂和群众大会的现场鸟雀不知人间正在经历一场大劫难它们叫得那么欢,让人伤悲①语出《圣经》。耶和华说:你们来,我们彼此辩论。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背蛇皮袋的女人车到达沙堆镇时上来一个瘦弱的背蛇皮袋的女人袋子显然并不重在这辆老旧汽车开动前她毫不费力就把它卸在车门一侧戴口罩的乘客们都把目光投向那个蛇皮袋好奇地看它鼓鼓囊囊又咔咔作响蛇皮袋露出真容是在一个拐弯处急刹车时先是一个彩色皮球从中滚了出来接着跌出一只塑料斑马和一辆已断掉长臂的塑料挖土车哇,全部都是玩具车平稳后女人上前捡拾皮球车后一个小男孩兴奋地叫了起来司机则大声提醒女人把东西收好放到自己座位旁但女人并不急着收拾玩具而是拿出一块手帕系住自己的口鼻,颤颤微微走向车厢后座,把塑料斑马递给那个小男孩□旱芦花不假以山中乔木卑微的草也可以变得如此素净他抖了抖手中旱芦花上面柔软的芒还在散发着细小的光泽我们忆起小时候造纸厂码着的旱芦杆如何被制成纸张成为我们的练习簿那时造纸厂门前种有一排蜀葵那些艳丽的花朵并不受穷学生的青睐就像我们那时候受到的教育我们都觉得蜀葵从来不比旱芦花更漂亮蜀葵过于骄纵的自我远不如旱芦花没有自我的谦逊所产生的美□少年金小武少年们从校园出来,把书包抡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圆弧然后相互追逐着往镇外走镇外桥头往左是通往梨树村的路我注意到金小武并没有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是在桥头从大路拐了出来,一个人走向了安葬着他母亲的团山黄昏寂寥,天空下除炊烟并没有什么让人感到新鲜的事物但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像极了他母亲在世时的样子于是我站在桥头大声喊金小武等等我我来陪你一起去奇异的是,小武刚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影子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并清晰地在我耳边留下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老榆木山中一棵老榆木,身上长满疙瘩有雷击的痕迹它垂伏四周的枝条系满了红布条在这个冷寂的初冬下午带来虚假的火的热烈一棵树成为被人膜拜的神圣之物是因为古老,还是因为人在它身上看到忍辱负重的自己对南江河人而言我倾向后者,红布无非寄寓他们在人世失去庇佑的凄苦我想老榆木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天无论对于人还是物我想一百五十年都是生无可恋的年纪,你看这棵老榆木所有枝条都在往下坠,像是因为不堪漫长时光而厌倦了自己□蝴蝶与少年傍晚空气湿重寒凉几只蝴蝶停在屋檐下的青砖地面上收拢的翅如单薄的衣衫覆盖着它们瘦弱的身子,同样瘦弱的是蹲在地上的三个懵懂少年他们正用棍子拔拉着蝴蝶并残忍毁去它们的翅膀他们看见没有了翅膀的蝴蝶像丑陋的毛毛虫在地上痛苦地蠕动又欢快地把目光投向另一只□暮春,独自在山中跟着一头牛,找到满坡青草。跟着青草发现荒芜的旧屋。跟着旧屋发现山腰的紫萩。跟着紫萩,发现跌落山崖的幼獐。跟着幼獐,发现山谷咆哮的溪水。跟着溪水,发现大地深处深藏的裂缝。——黎明的雨水送走黑暗,黄昏的乌云收走阳光跟着雨水和乌云,发现天上的事物也有它的哀恸和忧伤。就像我怀揣母亲遗像,在湿漉漉山中再也找寻不到她在人世的足迹□明月夜兼怀XZ月亮升起来了,但月亮好像不只是个应景的事物有人把它挂在树梢,像挂上自己漂泊无寄的心有人把它悬在江河,似乎狭窄人生从此有了宽阔的去处,有人把它养育在水缸中就像养育着身体内一头不安的幼兽也有人把它当成一面铜镜,对着照了又照直到青丝变成白发,看见离世亲人用一根细线系着它在灰暗的云层中轻轻拖动月亮如人一生东奔西走,只有夜半秋风知道月亮是你离家时肩上的一个搭裢返乡时背上的一个包袱□春山空高高的山上,因濒死枯叶带来的颜色越冬后也有秋一样萧疏的味道赶鸭人戴着草帽走在山麓的溪流中他竹竿下呱呱叫的队伍正试图以其空洞而壮人胆的集体聒噪把春天喊醒□困居山中有感在老瓦山,作彻底放松、无目的游荡是件惬意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情总是困扰着我们那就是明天往何处去好像我们已经习惯某种规律性的生活这突然来到的悠闲反倒使我们无所适从□纽扣整理母亲遗物时我发现一个沉重的饼干盒我想是不是母亲生前积攒的硬币打开却是各种各样的纽扣大的、小的,黑的、白的、灰的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一家人一年四季朴素的衣着这么多啊!我忍不住用手去翻动它们,可翻着翻着突然感到食指指尖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当我把手轻轻从中拿出来我看见纽扣里面还落下有一根针那么细的针,上面还穿着一根更细的黑线□相提并论的事物并不存在相提并论的事物那些希望和别的事物相提并论的一定是无法与其他事物进行比较的事物比如一架高高探出树梢的紫藤和它攀附的黄杨木,一个渴望在权力中心再摆一把椅子的乱世枭雄,一只在蓬蒿中自得的麻雀和在蓬蒿中无法脱身的鸿鹄他们都是各自独立的人和物,彼此并不具备可以相提的并列性,那些欲比者都如雨后彩虹,好像他们正在绚烂地扩张着天空其实只是一种存在的幻觉□高速公路旁的藤蔓在高速公路旁一些藤蔓翻爬过隔离带或篱笆使整面篱墙亮了起来所有的墙和篱笆都爬满了植物这等量齐观的景致让我想起故乡趴在隔离带旁看高速列车的少年镂空的墙或稀疏篱笆外有什么一闪而过的世界我们使尽毕生力气打量如果我说影响物质的东西往往是非物质的东西你是否感到有一些莫名的藤蔓正在体内快速生长并试图爬出体外去翻越不远处那些高高的篱墙□短章近日,我的睡眠越来越少经常在夜半醒来一个人看着窗外半明不暗的星辉长着诡异的大脚悄悄溜进钟鸣鼎食之家的窗棂和爬过贫穷人家的屋顶□变我喜欢卡夫卡写一个人变成虫子如果我也能变化我希望剔除其中的寓意只是单纯地从一个人变成一种物我希望变成眼前这块草地黑暗中和你一起承接黎明的露水我希望变成草地旁边的一尊石兽远远地守着你安静的睡眠如果能再近一点,我也愿意变成一丛你生前喜欢的红木香长在你墓地的一侧,每当你在我梦中出现,我就弯过去和另外一侧的刺槐形成一道通向你的、美丽的拱门□苇尖上的小鸟苇尖上停着一只小鸟,纤细的苇杆被晚风吹过来又吹过去似乎随时会折断看着小鸟在风中摇摇欲坠我以为它很快就会嗖的一声飞离但直到夕阳从河面收回它仍然无所畏惧地立在苇尖上骄傲、轻佻而又沉着仿佛已成为自己栖身事物的一部分□山中细流两条不知所终的细流从层积的落叶里涌出来,这突然冒出的清流在一片高大、铁青的冷杉间各自流绕像轻抚着森林安静辽阔的睡眠有克制的欢乐,也有无法掩饰的冷寂不像高处的树枝,细叶交织□假松三棵假松几可乱真它们被栽在通往深山湖泊的路边透过客栈的窗口,可看到它们使湖水获得了不一样的绿似乎更深沉,也更沧桑假松周围长有栎木、白花继树以及众多丛生的小叶矮灌它们的矮小衬着假松的粗壮挺拔但并不显得低微、卑贱风起时,它们摇动着轻盈的身姿假松却僵立着一动不动黄昏来临,栎木、白花继树身上落满了各种鸟,假松身上也是空无一物□灰烬清明从山上下来路过伯父生前住过的瓦屋墙脚的砖面起了青苔和他墓碑上的青苔看不出两样推开门,空荡荡的堂屋结满了蛛网唯有火塘还残存着冬天取暖时柴禾留下的灰烬□我喜欢轻的东西我喜欢轻的东西以及一切在空中自由飘飞之物云朵,柳絮及炊烟轻多么松驰轻就意味着摆脱了羁绊就意味着事物脱离沉重的肉身举重若轻的东西也算包括飞鸟、飞机世界上有重于泰山的东西也有轻于鸿毛的东西但并非都是轻者自轻重者自重□大青山中的石头天然的大青石,如同大青山身上一根根肋骨当山的高度一天天降落我们才知道扛住一座山的除石头其他不过如采石厂上的浮尘那么多石头运送到山外有的做成雕像,有的做成了庑廊有的被切割成垫脚石有的成为墙只有极少数被凿成墓碑又被运回到被不断掏空的大青山伴着那些早年走出的人们魂归故里□山顶豌豆苗天色已晚我的母亲还在给豌豆苗施草木灰因为在髙处还有阳光照耀着那些豌豆苗偶尔有人路过山顶都不相信荒野上能长出如此茁壮的豌豆苗他们没有见过我母亲天未亮就往山上提水也没有见过她天黑时还在山顶给豌豆苗除草弟弟说那一小片豌豆值不了几个钱这样劳神费力一点也不划算但我知道,一天天老下去的母亲永远也不会这样认为□冬日苦棟树上的麻雀黄昏河边的苦楝树上停着一树麻雀除少数起落外大部分停在上面一动不动夕阳照过来,像一堆刚开始燃烧的树枝和它溅出的点点火星□旧时山路新建的宽阔柏油路旁有一条小路快被草木所掩盖,在这个高速奔跑的时代像是新路丑陋的陪衬,一条路让一些人偏离过去,在这个时代取了捷径但我更喜欢那条小路,没有在时代的洪流前自暴自弃,我还是愿意走在从前小路上,看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翻越生活中的崇山峻岭□在秋天的阁背水库和朋友谈暗物质它并不遵循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存在,但看不见如果允许望文生义,我们是否可以说昨天晚上那些在雨中挑灯抢割庄稼的乡亲们就生活在被暗物质包围的世界里你说每一具沉重的肉身都藏有一个轻盈的灵魂在平衡着他的物质生活,为什么有些失重的、看不见的东西有时也会压迫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它们到底是属于物质还是暗物质比如此刻正在秋雨中腐烂的谷粒,乡亲们无法称量也无法抑制的悲伤□隧道火车穿过苦竹岭隧道像一颗子弹穿过一个人痩削的肩胛当火车轰鸣使一座山痛苦颤抖我宁愿回到从前,用一整天的时间去翻越它崎岖的身躯,用一整夜的时间坐在它半腰的寺庙前看风把云带到跟前,又看着它替我去往神秘的远方□祈祷天暗下来,成群的麻雀从灰青的云朵落到屋后的苦楝上屋檐下的黑暗中坐着我的伯父他破锣一样的嗓子正在埋怨远在非洲打工的堂弟,——只有干不完的活,没有过不完的年我的肺就像一只已被塞住风口的风箱恐怕等不到亚兵回来他脚下是一堆没有切完的萝卜他喘着粗气把坐着的椅子往里靠了靠艰难的是神龛前的伯母一炷香已经熏红了她噙满泪水的双眼上天保佑一切都好起来熬过冬天,人也会像土地一样慢慢泛青的。她颤抖着身体跪在那里就像上天最虔诚的奴仆□两棵枫杨树我家门前有两棵枫杨树,我想模仿鲁迅先生写一棵是枫杨树,另外一棵也是我很想像鲁迅先生,用凝重的逗号隔开它们告诉人们人生并没有值得期待的东西并以此反衬人与人之间的孤立,但遗憾的是我家门前的两棵枫杨树从不是孤立的十多年来,那棵被雷击中的枫杨靠在另一棵身上,一直活到了今天□生活的旁注草地简易画架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正虚拟着生活一个男人提着一个酒瓶摇晃着站在它的前面痛哭流泪我把一切都质押给了爱情为什么我曾经描绘的美好生活总是在消失。一一他漂亮的女人则冷漠地坐在一边看着他:整天麻醉着自己,没有一滴酒会替你找回失去的东西。生活就是庸常和忍受,从来不是什么爱、艺术和自由,包括诗歌绘画和理想,它们都不过是生活的旁注。一一其时我一直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闲书,当她说到旁注我不由自主地合上书本,轻轻摸了摸兜里家门的钥匙□蒲公英地上长满了草,有红蓼、米蒿和车前子名字都好听,最好听的是蒲公英卑贱地匍匐在地上,牛羊都不屑去啃食后来长出一根独茎,颤颤微微地仿佛风一吹就会折,但从没有放弃向上生长的努力,很多人都只记得它晶莹的绒球,以及鼓着腮将它吹向空中其实它也有自己的青春在不合时宜的、寒意末尽的早春,独自在低处明黄地灿烂着自己□虹连日大雨的间隙终于有了半日晴,太阳从云层露出苍白的脸波光粼粼的水库上面有一条彩虹好像上天也会给潮湿的人间以虚假的慰藉而事实上,此刻的洪水正在远处山间奔涌,刚抽穂的禾苗还浸在水中那些昨夜从低洼处撤出来的乡亲坐在山腰上的帐篷前他们看见阳光还在蒸腾的水汽中飘忽不定但他们很快就宽恕了自己用一道彩虹缓解了生活中的焦虑和无力感似乎这样一座虚拟的拱桥也能够帮他们阻挡住白茫茫的洪水□2月19日在乌木镇楼顶风在高空吹,街边行道树纹丝不动人是可数的,南北向一人从北往南一共七个他们走在街道的两边,但是反动的我靠在楼顶栏杆旁抽烟街道中心空空荡荡,从南往北看去孤独者在孤独地突进而从北往南走的七个人一直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走得缓慢而凝重刻板而自律□废墟在一座古老的废墟中复苏的园艺和风俗仍停留在残砖漆炭和时间虚无的背我是在深秋时节来到这里的我看见废墟枕住这片土地的头颅那个佝偻着腰的守园老叟就像一个瞬息间渡过一生的帝王我希望通过废墟推测一块年代久远的、重霜的瓦片但荒草遍地没有什能替它开口好像那些承受过重的东西早已先于时代崩溃只有废墟石碑上几个血红的大字告诉我,这是一段经过庸俗艺术修葺的历史□遥远的下午我一直记得那个遥远的下午,昏暗的天空刹那间抽出一根闪亮的鞭子一位母亲弯腰将一个小男孩护在身下瞬间光亮照着她弯曲的背像晴朗夜空里镶上金边的弯月和它怀中的玉兔那时豆大雨点正在开始滴落因为佝着腰,我看见她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脱下自己外套挡在小男孩的头部上方就像珂勒惠支版画里受难的母亲□秋天的河滩城外的河边有一片鹅卵石和沙粒的河滩春天山洪涨起来时被泡在水里秋冬河水消退,就落出它的苍白的身躯像一条巨大的白鲢涸死在水边,到城里读书那年我和同乡相约到那里秋游,有人告诉我那里曾是一个刑场,每年秋决时候河滩上都是看热闹的人我们到达那里正是正午,芦苇已白了头河滩静得让人心慌,沙石间偶尔长出几丛草,开出几朵不知名的花天空偶尔也有黄鹂在啁啾阳光越过苇草的头顶照在河面,但没有一只鸟从那儿的天空飞过□风雪夜风雪的途中,天空的颤动并不能救出那些蜷缩在深山中的羊群一座山峰从苍郁到灰白覆盖头顶,也不能阻止一个中年人遭遇心中的疼,这样的夜晚适宜沉思和入梦,但不适合建立秩序当万物沉睡过去,他要在这半明不暗的时光中怀恋过去,他的咳嗽要在今夜把命运的必然阐释一一,风和雪吞下今夜的幕阜山,就像空空的灶膛吞下湿重的柴火,并以其寂静的燃烧拷问大地的思想和原罪□今夜的武汉是安静的今夜的武汉是安静的东湖的水和长江的水是安静的黄鹤楼和琴台是安静的街道、树木和灯光也是安静的就像一个人历经某事后反剪着双手静静地反思自己我站在细雨朦朦的楼顶目光缓慢地从街道口望向江边就像我曾经缓慢地爱上它的喧闹。它遭遇过无数洪水战争、包括瘟疫,显然它从来不是完美的,就像此刻天使在忙碌,一些人的心却结上了冰,像另一种病毒这安静的代价令人伤悲但如果我一直追问,是谁导致病毒的蔓延,会不会有一只又一只的蝙蝠迅速从黑暗角落俯冲下来,并数落人类的罪恶。一一所有的救治正在无声地进行,在这空旷的安静中,我似乎听见这座大城市怦然的心跳在大汉口也在老武昌,在蔡甸也在阳逻港,像无数的心脏跳动在一起,默然而有力□难过天还在下雨难过的不是积满雨水的路难过的不是有人的心也积满了雨水难过的是人间有这样一颗苦胆它的胆汁在肆意流淌难过的是这样宽阔的街道只走动着稀落的行人难过的是稀落行人中已有人迈不开双腿难过的是迈不开腿的人倒在雨中死得不明不白,像医院门外举着的吊瓶在阴冷寒风中跟着输液者的身子轻轻晃动难过的是悬壶济世的人透支身体他们的哭泣被悲伤憋回难过还有人在混淆视听把罪过推给可怜的蝙蝠难过的是蝙蝠从来没来过城市如今要为它背一口沉重的黑锅难过的是赈灾之物被半途拦截那打劫的人还振振有词难过各层级权力都自建有雷池每座雷池都没有人敢擅自僭越难过我们不得不家中自行隔离难过仍有人找不到避难的斗室,难过有一天我们会被世界隔离那些亡羊的栅栏却迟迟得不到修复难过电视屏幕上一遍遍播放着的、悲壮的画面难过我只能窝居乡下看这淅沥的雨水一遍遍淋湿我心中的哀痛和悲伤□为书房老鼠戏作疫情过后我发现老家书房中有一群老鼠那些人人喊打的老鼠居然在满屋图书中繁衍生息,这让我愤慨不已但看到七只躺在一堆杂志旁的粉嫩幼鼠我很快就放弃了堂兄往书房中撒鼠药或放猫的建议我突然喜欢上这群鼠目寸光的知识蛀虫我喜欢它们爱好旧书几乎把老子、庄子、孔子啃了个遍显示了仁厚的文化品位也喜欢它们对那些新近出版、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籍也有所涉猎不像那些愤世疾俗者一味厚古薄今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