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迈入21世纪时,可以说人类正面临着这个星球上史无前例的环境问题的挑战。主要由于人类的活动,地球生命面临着自万年前的恐龙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生物灭绝问题。有人估计,如今每天约有种生物灭绝,并且这一速度在随后几十年里还会再翻番。维持生命的物质,如空气、水和土壤等自然资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污染。人口数量以指数的形式增长,年世界人口达到60亿,而直到年世界人口才首次达到10亿,可最近增加的10亿只用了12年的时间。人口增长率在某种意义上是降低了,估计下一个10亿会花15年的时间。随之而来的是自然资源持续的衰退和消耗。在世界范围内,将困扰后代的有毒废弃物会继续累积。世界野生区在被开发,森林被砍伐,湿地在干涸,山林被焚烧,草地被过度放牧。随着臭氧层的破坏和潜在的温室效应的加剧,人类行为正威胁着大气和星球本身的季节(戴斯.贾丁斯《环境伦理学》)。
上面一段话出自美国环境学家贾丁斯的《环境伦理学》,贾丁斯分析了当今世界面临的环境问题和生态危机,这些看法绝非危言耸听,而是有充分的事实依据。相信许多人都有这方面的体会,随着消费社会的推进以及汽车保有量的增加,城市空气污染加剧,垃圾生产量递增,一些反常气候不断出现(如过冷或过热),人们的生活质量正在受到影响。这些问题都和人们的生存环境有关,现代环境伦理学即是对上述环境问题与生态问题的反思与应对。
环境伦理学产生于20世纪初,是传统伦理学和环境问题相结合的产物。环境伦理学的酝酿和西方工业革命密切相关。在工业革命以前,西方社会尚未出现明显的环境问题和生态问题。工业革命以后,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西方人开始大规模地改造和征服自然,由此产生一系列环境及生态问题,如大气污染、城市酸雨、有毒气体排放、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物种灭绝等等。这是环境伦理学产生的历史背景。
环境伦理学包含不同形态,其中较早产生的形态是美国的经济分析学派,又叫“人类本位论”伦理学,其代表人物是美国环境学者威廉.巴克斯特(WilliamBaxter)。
根据巴克斯特的观点,自然界没有独立价值,自然界的价值是为人类利益服务,环境保护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人类利益。这是“人类本位论”伦理学的基本观点。
巴克斯特引用了企鹅的例子作为论据,他指出:我的原则是以人为本,而不是企鹅。对企鹅、甜松或地质学奇观的危害至少是与人不相干的。在我的原则看来,企鹅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人们喜欢看它们在岩石上蹒跚的姿态,我对为了它们的目的而保护它们不感兴趣。
上述看法反映了“人类本位论”伦理学的基本立场,自然界的生物没有独立价值,自然界的意义完全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人们保护环境也是为了人类利益,并非为了其他生物,如极地企鹅。
巴克斯特的伦理学也被人们称为“人类中心主义”——以人的需要为标准衡量自然界的价值。
巴克斯特提出的“人类本位论”伦理学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植根于西方文化传统,如古希腊文化和基督教信仰。
希腊思想家亚里斯多德认为:植物活着是为了动物,所有其他动物活着是为了人类;驯化动物是为了能够驱使它们,它们也可以作为食物,至于野生动物虽不是全部可以食用,但有些还是可以吃的;它们还有其他用途,如衣服和工具可由它们而来;所以人们应当相信,世界不会没有任何目的的造物,自然界就是为了人而造的万物。
亚里斯多德思想对“人类本位论”伦理学产生直接影响:在人和自然界的关系中,人是主人,自然界是客体,自然界的生物对于人类只具备工具价值和实用价值,仅此而已。显然,这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思想。
无独有偶,基督教信仰同样持这种看法。根据《圣经.创世纪》的观点:上帝让人类统治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牛羊,以及所有的野生动物和地上所有的爬物;上帝以他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并祝福人类说,你们要繁衍生息,遍布地球,并且统治海里的鱼、空中的飞鸟以及地上所有能动的东西。
13世纪神学家托马斯.阿奎纳把亚里斯多德观点和基督教信仰结合起来,重新强调了人的主体地位。托马斯.阿奎纳认为:我们要批驳那种认为人杀死野兽的行为是错误的看法,动物天生就是被人所用,这是一种自然的过程;根据神的旨意,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动物,可以杀死也可以其他方式驱使之;上帝对诺亚说,如这些绿色的牧草,我已把所有的肉给了你。
《圣经》的描述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从哲学层面阐述了上帝、人以及自然界的关系。在基督教看来,人和自然界的生物都是上帝的作品,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所创造的,所以人的地位要高出其他生命;最终,人类有权利支配和统治整个自然界。
根据德国思想家马克斯.韦伯的看法,基督教信仰导致了西方文化“祛魅化”,使得人和自然界的关系出现对立;从积极意义上说,这是西方自然科学产生的条件,从消极层面说,这是环境问题和生态危机产生的文化根源。
“人类本位论”伦理学代表了环境伦理学发展的早期阶段,自20世纪中期开始,西方环境伦理学又产生了其他一些新的形态,如“敬畏生命”伦理、“动物权利”理论、生物中心主义、生态伦理学及大地伦理学。
先说法国阿尔伯特.施韦泽(AlbertSchweitzer)的“敬畏生命”伦理。
施韦泽是一位著名的生态旅行家,他花了很多时间在非洲偏远地区作旅游考察。作为当代生物中心伦理的先行者,施韦泽提出了影响甚大的“敬畏生命”哲学。
施韦泽认为,人们应当重建自然界和伦理之间的联系,承认自然界的生命皆有价值,人类只是地球生命群体的成员之一。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生命体验:在带有一丝神秘气氛的日落时分的非洲,我们正在一群河马之间乘船逆流而上,在我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敬畏生命!
施韦泽认为,“敬畏生命”是人类的基本道德感情,这种情感包含恐惧、迷惑、好奇等多种成分。他说,现代人应当转换生命观念,把“敬畏生命”作为新的道德意识:人们看待其他生命如同敬畏自己的生命一样,体验其他生命如同体验自己的生命;人们要接受生命之善,维持和改善生命,培养自然生命的最大价值。
需要注意的是,施韦泽提出的“敬畏生命”伦理不是某种具体的行为规范,而是代表一种道德态度;并非着重回答“我该怎样行”,而是回答“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换言之,施韦泽的生命伦理更看重人的道德品质——一种热爱自然、尊重生命的思想意识。
其实,早在施韦泽之前,法国的卢梭、美国的梭罗也已经提出尊重自然的生命伦理,这是西方环境伦理思想的重要源头。
卢梭认为,现代科技和艺术导致了西方文明的腐败以及人性堕落;为了恢复自然、单纯的人性,西方人应当舍弃科技、艺术,回归大自然,接受大自然的熏陶和培育,这是改善西方文明和人性的唯一方法。
卢梭在《爱弥儿》《新爱洛伊丝》等作品中表达了自己的自然主义理想。他认为,孩子的教育离不开自然美,离不开对自然生命的感悟和欣赏。卢梭的浪漫主义是西方自然伦理观的重要起点之一。
除卢梭以外,美国博物学者梭罗也提出了“敬畏自然”的生命伦理观。
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生活过一段时间,回到城市后,他结合自己的自然体验,创作了著名的《瓦尔登湖》。这部书文笔优美,感情真挚,描写细腻,充满诗情画意。如梭罗在书中描述了自己在瓦尔登湖的生活经历,刻画了许多小动物、小昆虫、鸟类、鱼类的生活细节,该作品的文学性和哲理性都很突出。
梭罗想告诉人们一种深刻道理,人和自然界相处是一种极其重要的经验;观察、体验自然之美是一种快乐和享受;人与自然生命为伴是一种高尚的情感。总之,人的生命源自大自然,应当回归大自然,充分享受大自然的恩赐和快乐。这是《瓦尔登湖》一书的核心主题。
卢梭和梭罗提出的浪漫主义理想,对西方自然美学和环境伦理学产生重要影响,也是西方生命伦理思想的重要起源。
接下来是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动物权利”理论。
西方“动物权利”理论产生于美国,其代表人物是美国生物学者汤姆.里根。汤姆.里根引用过一个经典例证,在西方生物学界反响甚大,这个事例和美国饮食文化有关。
根据汤姆.里根的介绍,许多美国人喜欢吃一种嫩牛肉——小牛犊肉,这种小牛犊肉的生产过程非常特殊:一只牛犊出生后要单独管理和饲养,从牛犊出生到被宰杀大约一个月左右。在牛犊饲养过程中,饲养员不能给小牛犊提供普通饲料,只能喂养特制的流质食品,目的是减少牛犊的铁质摄入,保证牛肉颜色的浅白色。
汤姆.里根认为,上述过程严重侵犯了牛犊的生命权利,违背了动物伦理,是一种非常不人道的行为,应当禁止。在汤姆.里根看来,所有动物尤其是哺乳动物都有生命的权利,拥有生命发育的自由空间,应当得到人们的尊重和保护。
汤姆.里根坚决反对人们随意、粗暴地对待动物,比如用动物进行科学实验,把动物圈起来供人观赏和娱乐等。他指出,动物(特别是哺乳动物)具备感知能力,可以感受自身的愉悦或痛苦,这是动物的生命权益,应当得到尊重。
在以汤姆.里根为代表的“动物权利”运动的反对声中,美国的一些嫩牛肉生产企业,调整了牛肉生产理念,制定了“追求最小化痛苦”的生物学标准,这是美国“动物权利”运动所取得的重要成果。
美国环保运动起步较早,在20世纪60年代,美国生物学家雷切尔.卡逊写了一部重要著作——《寂静的春天》,该著作在美国引起巨大反响,是美国生态环保史上的重要事件。该著作主要针对美国农业广泛使用的杀虫剂——DDT,反映了DDT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
卡逊指出,DDT的大量使用,导致许多鸟类死亡,如麻雀、黄莺等,原本生机盎然的春天缺少了鸟儿的鸣叫,这是自然环境的悲哀。《寂静的春天》一书的名字即来源于此。
卡逊的环保呼吁引发美国舆论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