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泊平:虽然你好!很高兴以这样的方式聊一聊小说创作,有主题却又没有那么教条;有方向却又没有那么唯一。而是随意的,开放的,自在的。你写小说,我写诗,也写点随笔和评论,但肯定都不是纯粹的理论家。所以,我们都可以放松一点,聊到什么程度,聊出什么效果,全凭现场的感觉和反应。你说呢?
虽然:泊平兄好啊,咱们都是无极人,你生于县城之东,我长于县城之北,都是无极这块土地上长出的庄稼,文字上多有相通之处。老兄的诗和随笔与评论我曾拜读,很对脾性。迄今咱们好像只见过一面,还没机会深聊。能与老兄谈论小说我很高兴,咱们天马行空地聊。
辛泊平:那好,我们就从你的名字开始。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笔名叫“虽然”。这个关联词不是命名式的,而是带着一种转折意味,而且,它有一个肯定的前提,那就是一种状态已经确立,你必须承认,但又心有不甘,于是,才有了这个“虽然”,一种尝试性的解释。然而,它却开启了另一种可能,另一种状态。请你谈一谈这个笔名的机缘与由来。
虽然:这个笔名许多人问过我,我也一直解释,在这里就做个总说。我是年才用这个笔名的,原来用本名。但年要在《芙蓉》上发中篇《好大一棵树》,与另一位与我同名但比我出道早的作家相撞了,他也在这期的《芙蓉》上发个中篇。当时我的责编是李健老师,建议我改个名字。我拟了好几个名字,都不满意,忽然想到这个词,觉得可以重新解释一番用了它。虽,是虫字上头一个口,然是这样的意思,合一起就是“小虫要这样说话了”。人本来就是虫嘛,五虫里的倮虫。大虫子们要鸣叫,小虫子也要鸣叫,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前些日我突然想换个笔名,换个像人名的笔名,拟了几个和“虽然”一比较,更不顺眼,才发现这个名字已长成我的皮肤,撕不下去了。我也希望我的写作如这个笔名的关联意义那样充满不可预期的另一种状态,拓展出无限可能。
辛泊平:在你的创作简历中,我还发现了一个对于大多数作家而言似乎是不同寻常的情况:你是大学中文系毕业,但你的创作并不像其他作家诗人一样在中文系或者更早的时候开始,而是在工作多少年之后才开始。这一点与小说家毕淑敏有点相似。请你说一说,为什么会这样?或者说,是什么机缘让你在工作多年以后,有了用文字、用故事表达自我的愿望?
虽然:我大学念的幼教专业,中文是参加工作后自修的。其实我从小就立志当作家,目标很明确,上高中念文科,上大学念中文系,高考结束填报的所有志愿都是中文系。但奇怪的被拨拉到了教育系幼教专业,而许多对中文没半点兴趣的却念了中文。要说写,其实我高中就开始了,写诗,写散文,也写过一个小说。整个高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放在了看书和写日记上,导致数学极差,高三了还考过个8分,平时常考十几二十几分,高考时发挥出个最高分:58。数学是我的梦魇,到现在有时还梦到高考做数学,卷子上一片空白。大学没怎么写,忙着钻图书馆看书,两年大学看了二百三十四本名著,另外还有大量的现刊过刊。那两年真是快活!没逛过街,没出去玩过,白天去阅览室,晚上在宿舍看书。我怕和舍友聊天浪费时间,就早早地睡,半夜醒来点蜡看书,看到将明蒙头又睡。现在回想神神经经的。舍友们见我有了聊天兴致就说:李亚这是看书累了想调节了!这个阶段主要写日记做摘抄,毕业时觉得没价值烧掉了。
一九九五年大学毕业到二00二年,恋爱、结婚、换单位,匆匆忙忙,看得多写得少,算不上是真正的创作,不过是随机涂抹而已。记忆中没向外投过稿,也可能投过,但泥牛入海也就不想这事了。还有个原因是那时投稿都是寄信,得买邮票,得跑到城里去寄,很麻烦,也打击了我投稿的热情。2002年调到现在的单位之后,接触到了电脑,能在网上贴作品了,才有了创作意识。当时有个网站叫榕树下,里面有个“二泉映月”社团,就在里面贴,后面去左岸论坛,贴上去的小说被编辑看中,开始了发表之路。现在想来,还是身边没有同道,没有氛围,纯粹单打独斗,默默练习。如果有几个人能切磋切磋,或许进入状态会早。但也说不清,《圣经》上说万事皆有定时,生活阅历没到那,可能想写也写不出来。要说写作的机缘,还真没一件具体的事可说,只能说时候到了,自然就写起来了。
辛泊平:我们都在中学工作。在当下,中学尤其是高中,教师都有一种普遍的焦虑。这种焦虑不仅仅是个人化的,还是社会化的,它夹杂着现实与理想的冲突,挟裹着功利与良知的矛盾。而文字既是对这种人生状态的反映,也是对这种人生尴尬的规避与超越。你的《招生季》就写出了这种焦虑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关键的一部分,它虽然只是粗线条的勾勒,但已有批判的锋芒。你能否谈一谈,这种特殊的工作环境与生活经历对你的创作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作为最容易被社会误解的高中教育从业者,你如何看待这种社会的“疯狂”与知识分子内心的关怀?
虽然:我很喜欢学校这个比较单纯的环境,它能让我安心看书和写作,离开这个环境我还真适应不了。当然学校也绝非一片净土,我们要招生、和家长接触、与外界沟通,有时确实忙碌,但更多的是常规教学。我没有觉得被社会误解过,也不相信某些媒体的推波助澜,干这一行和干别的大致差不多,我们要做的就是遵从职业道德,完成工作任务。我不希望把教育工作者架到高处放在火上烤,什么塑造灵魂、灵魂工程师,这活儿可真不是谁能干得来的。真想把工作干好谁都不容易,我没觉得高中教学多么苦,倒是从中受益良多。就拿作息时间来说,踩着高中生的节拍看书写东西,非常规律。常听人说高考如何如何,但如果没有高考,目前还真没有选拔人才的更公正公平的办法。我觉得所谓教育问题不是学生和老师的问题,而是对教育规律很外行的人瞎指挥,再加上太多的家长护犊子,干扰了正常教育。疯狂总会过去,不会一直疯下去,物极必反嘛。我要写的是这个行业的人在这个行业中如何生存,竞争也好,不竞争也好,最终都将尘埃落定,去他该去的地方。目前教育界似乎是摁下葫芦又起瓢,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但具体到某个学校,可能一件事也摊不上。
辛泊平:或许,这个问题涉及的问题过于复杂,它有社会资源问题,有教育生态问题,有人生规划问题,还有社会心理问题,我们身处其中,只能接受,只能消化。但有一点,我们的文字,也许会传递出我们内心的反思和温度。我特别期待你能写出一部反映高中教育阶段的现实困境与心灵突围的作品,像当年刘心武的《班主任》,谌容的《人到中年》那样具有强烈现实关怀的作品,为我们所处的时代普遍的焦虑留下文字的记录。
虽然:我也确实在积累这方面的素材。也曾看过些与教育界有关的小说,有的侧重写高校教师的情感,像阿袁的那些中短篇,有的写教师的艰难生存,像刘醒龙的《凤凰琴》,当然还有更早刘心武的《班主任》。但这些都不是我接触的教育,我的体会与他们的都不一样。我的前同事与现同事加起来大几百号,教过的学生大几千人,有许多对我触动很大,我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有很多事值得一写。
我曾经的焦虑是作为教育者的我们鞭策着别人家的孩子奔向远方,但同样的招数用在自己孩子身上却不顶用,这真是巨大的反讽。我也在期待一个与众不同的高中教育题材来到笔下。
辛泊平:在我的印象中,你的作品既有《招生季》那样直面现实的作品,也有描写心灵困境的《弹弓》,有